千夜

其实我确实并不满足于衣冠禽兽那种黑化钤。

他可以是，张居正那样的人物。

一手遮天，不择手段，呕心沥血，非议重重。

修竹一样的贵族子弟，意气风发的青年官僚，骄傲，正直，矜贵，文武双全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，一心一意地走自己的路。

偏偏侍奉之主冷他避他，倾心之友负他害他，护佑之民疑他怨他，他历尽千帆，早不是少年。

他从鲜血和尘土里站起来，亲手毁掉自己用道义和风骨建造的童话世界，捡几块遗骸将本心牢牢封锁庇护起来，仍旧是温润的壳子，固执的内心，中间一层变得血肉模糊。

他架空自己的君王，在被弃用之前；他算计自己的友人，在被算计之前；他镇压自己的臣民，在被反抗之前。

他狠辣无情，杀伐果断，朝堂人间，多的是唾弃骂名，藏于其后的是深深的敬畏和依赖，然而他早已不屑一顾。

有时候他也会自暴自弃，认定自己已经是个佞臣，是个小人，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；有时候他骑马路过繁荣的城道，看万事太平天高云阔，又突然觉得自己是翻云覆雨顶天立地的英雄。

他实在太嫉妒意气风发的青年，就像恼恨曾经的自己，于是他践踏他们，又教导他们，有意无意地引他们走自己的老路，又怕这世上再多一个不归人。

他曾经那样一厢情愿地付出过，又一厢情愿地否定了全部的感情，于是他不再把心寄托于那些没有凭证的东西，他不承认自己的爱，也不肯定对方的爱，他依靠肉欲、权势和锁链来留住他想要的人。

所有他曾经想象过的未来，最美好的愿望以一种最扭曲的姿态实现，他没有厌倦也没有得意，他只是想走下去。

不是应该走下去，没有人能够要求他，没有人愿意期许他，不敢相信吧，是世上最单纯的意愿，最伟大的事业。

或许国破家亡尘埃落定，或许权倾天下继往开来，无论怎样收场，身后骂名不会变，生前志愿也不稍改。

天璇丞相公孙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