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跨年叶攻36h／17h】叶邱—眉间雪
补档；cp：叶邱；关键词：江湖
大家新年快乐，抱歉出了意外！
邱非走进了枫林深处。
后山的阵法早被人所破，残缺的树干交错，将一块巨石围在中间，周围花草烧焦了似的枯黑一圈。邱非无暇查看情况，只不受控制地朝那石头走去，将掌心抵在石壁上。
他的脚步仿佛深陷，深思却被扯远，时间有如实质从掌间飞速划过，观感全被封闭，血海不入双目，呼号不经双耳，那场面却如同亲历，直接打入他心头，邱非胸口一滞，有什么东西快要经口而出，脖颈后被人一提，才勉强从那幻境中脱身出来。
叶修沉着脸，强行将他的右手从石壁上揭下，有道血流从邱非的掌心钻入怪石中去，细小却不中断。
邱非失魂落魄地站在他身后，也不知道疼似的，喃喃地叫了句：“掌门。”
掌门恨不得一掌给他劈清醒了，没好气地把他手中伤口一按，训斥道：“你来这里做什么？今早颁发的禁令是没来得及入您尊耳么？”
邱非说：“对不起。”他的脸色煞白，冻得身子都有些发抖，叶修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衣，他叹了口气，握着那孩子的手，输送了些真气过去。
“回去吧。”
擅闯禁区的邱非居然没有受到责罚，依旧好好地站在队伍里练剑，周围的小弟子们一半义愤填膺一半见怪不怪，谁也不关心这消息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。
久未出现的叶修从内阁走了出来，先站在台阶上替教习重申了不得踏入后山的规矩，才走下来指导众小弟子练习，他的话不多，点评却都很精要，寻常弟子隔个三五天被他点一句都能受益匪浅，连那些在背后悄悄说过他坏话的人都凑上来求教。邱非安静地站在末尾，自顾重复一个劈剑的动作，等到叶修最后才走到他身边。
邱非停下来向他行礼，脸色依旧带些苍白，叶修两指夹住他毫无力道的剑，开门见山地说：“你心不静，先别练了。”
在瞬间寂静下来的武场中，师徒二人都没有理会那些或明或暗交替投来的目光，邱非握紧了剑看他，叶修却说：“去找点儿活干，打扫、擦剑、抄书……都可以。”
邱非说：“好。”
他真的放下了剑，离开武场时回头看了眼叶修和尴尬站在原地的小弟子们，这时嘉世还是盛名显赫，各怀鬼胎的师兄弟们穿着同等式样的白衣站在一处，他们胸前和袖口绣的枫叶正在折射日光。想起叶修曾给他随口讲的故事，庄周梦蝶，醒来却以为是蝴蝶变成了自己。他往常最讨厌这些玄而又玄的大话，到今天才知道，见过太真实的幻境，是真的会将真实当作幻境。
叶修放任他在后院做了两天杂工，白日里听着旁人练剑的声音从墙内传来，他只坐在那里劈柴。闻理替他急得快哭，三番两次地要替他求见叶修问个清楚，邱非握紧手中愈发深的伤口，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。
到了第三日，反而是叶修先找上了他，那时少年正坐在桌案后抄书，手边好高一摞旧书，有些已被虫蛀得难以翻动。嘉世其实并没有这么多年的底子，这些都是陶轩从各地搜罗来充脸面用的。
叶修走过去坐在他身边，看了眼他的成品，是半步残缺的《异闻录》，并不意外，只是说：“我这个师傅当的……你有什么不能直接问我啊？”
邱非低声道：“我手心的伤口变深了。”
“小孩子看不清，执念太重。”叶修煞有其事地点头，抓过他的右手查看，果然前日给石壁供血的伤口已经变深，却不见骨头，只有浓黑的一道，看着格外骇人。
邱非右手被握住，左手立马追上去反握住叶修的手——“我能看看您的么？”
叶修笑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也看了？”
邱非不语，只执着地盯着他看。叶修顺从地将两只手都张开，他的掌心温润如玉，不像握剑的手，一点伤口和茧子都不见。
看到邱非难以置信的眼神，叶修还自觉将掌心送到他手中蹭了下，引得少年一阵脸红，才道：“不是幻术……唉，这么个东西把你吓成这样。”
邱非追问：“您那天在石壁中看到了什么？”
“很重要么？”叶修反问他，“你先说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邱非张了张嘴，没有出声。叶修笑他，早有所料的样子，“这有什么好避讳的，《异闻录》记最早的事也有百年前了，郢书燕说，还有什么可信的呢，只骗你这种心思重的小孩儿。”
“天命从来高难问，”叶修说，“倘若不能改，便是徒增烦恼；倘若能改，那所谓的预知后事不就是空话了么？”
“难道我们就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么？”
叶修把剑取来扔他怀里，“你再在这混日子才是什么都不做，白费我嘉世的饭食！”他走到门口时，忽然转过头来，看那少年还呆呆坐在原地，便朝他招手道：“你真想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？”
山门被攻破前，邱非去了后山一趟，陶轩正站在那面石壁前出神，见他过来，深夜还负着剑，竟恍惚了一刻，才道：“他们说这东西害人不浅，可上赶着来争的倒是不少。”
邱非淡淡道：“害人不浅，一剑劈了便是。”
陶轩侧头看他，愣了半晌，忽然仰天笑道：“你果然是他的好徒弟，他也曾劝我离这东西远点儿，付出这些代价，并不值当。”
邱非本是来问他新武林盟主的传闻，看他这样疯癫，忽然失了兴趣，心里又怕真听到答案似的，转身就走。陶轩忽然在背后叫住他，他将拳头握紧，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。却听那人说道，“我已将孙翔与了轮回，换他明日作壁上观。”
他不理会少年那一回头里的怒意与不解，径自说道：“微草向我要你，我倒不图什么了，你只为自己想个好前程吧。”
邱非和他话不投机，只摇头便走，忽然看得山下火光一闪，前面已有弟子呼号起来。他忙提了剑奔过去，身后陶轩的脚步却与他背向而行，他顿了下，没有回头。
那曾是两年来在他梦中反复重演又逐渐淡去的情景，火光从山下蔓延上来，他一度疑心那是满山的树木被人点着，今日亲临了，才知道是来的人太多，火把照出了通天的气势——也是，如果传闻是真的，那新盟主怎么会做放火烧山的事情，他从来不屑，也不必那样。
前辈各投下家，弟子四散奔逃。叶修被人簇拥着上山来时，只看见那少年独自站在石壁前，身形拔得很直，剑已出鞘了。
叶修说：“嘉世罪无可恕，最晚下月，朝廷的封条也要上门了。”
邱非看着他，忽然想到那年鲜血引到石壁中，他看到嘉世门派凋零，人丁四散，看到火光从山下烧起来，烧得满山枫叶真的要成灰似的，他看到剑折在地下，石壁涂满鲜血——他曾以为那是叶修的血，可他知道，叶修不会再为嘉世流一滴血了。
闻理下山一趟，带回一个消息，邱非正在亲理新弟子的名卷，这两年新嘉世名声渐起，颇有些少年人慕名来投，虽不比曾经叶修在时兴盛，也渐成气候。数年前的鲜血与仇恨全被淡忘，又仿佛从来与他们无关。
“听说叶真人在金陵飞升了，过两日就回杭州了。”
邱非不语。闻理笑他：“你还在赌气啊？”
他丢下书卷，推门出去，闻理忙跟了上去。后山的石壁被叶修一剑劈裂，成了江湖上多年的笑柄。邱非倚着那个山头，又将嘉世建了起来，却未将残壁铲除。他绕过那里，从山顶望下去，看到有几个少年人扶持着从山下枫林里破阵而来，将那些古木砍得不成样子。闻理恨得牙痒痒，满嘴小兔崽子的叫着，心里指不定比谁都期盼着要收徒弟呢。
邱非突然说：“我看着这个情景，像是有点熟悉。”
“兴许底下有你命定的徒弟，就像叶修那时一眼看中你似的。”
就像叶修那时曾倚着房门，哄他说，他看见嘉世山门兴盛，望见红日高悬，红枫如血，看见邱非从山上御剑下来，衣袂被风捉住，成了人间的传说。
叶修也许并没有骗他。
